一年之後，妞妞還是被退養了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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｢知我者，謂我心憂；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｣《詩經》，〈王風．黍離〉。

《詩經》是中國年代就久遠的詩歌總集，也就是說把全中國各地諸侯國的詩、詞、歌、賦，陸續收編納入成集。
這首詩詞〈王風．黍離〉便是周代社會生活中的民間歌謠，其中｢黍離之悲｣也成為我們後世重要的成語典故，用以指人們的亡國之痛。

我知道，拿妞妞被退養與周大夫的亡國之痛比起來，可以說是輕如鴻毛，但是這兩件事情泛指的，都是人們對情感的付出與投射。

況且，我要引用《詩經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，
請隨我，翻開我結滿蜘蛛絲的大腦記憶，抽絲剝繭的從大腦顳葉中的海馬體，找出屬於妞妞的故事。

兩年前的夏天，寬闊的水稻田，將天空映出一片深邃的畫面， 

我們一家與妞妞的緣份，便是從我們出來散步時，打開家門的那一刻開始的。
前情摘要請看：〈誰家的母拉拉跑來我家啊？〉

從開始，到就醫，短暫一個月中途，到送養出去的這段過程中，妞在我家住了有十個月左右的時間；
甚至，在這個過程中，我還曾經考慮送她到國外去，也做了許多的檢查工作，最後也是因為捨不得而作罷。

最後，在千挑萬選中(我自認啦，冏)，我在與認養人多次的電話往來中，選擇了一個住在新莊的家庭。

送養出去的那天晚上，我約好在沙崙路上的金沙7-11店前與他們見面，
出門前，我跟妞妞說：｢我們出門去看看，也不見得一定會跟他們回家，先看看我們喜不喜歡？｣

當時的我，其實在｢送養｣與｢收編｣之間，有著許多的掙扎，
因為當時家裡的毛小孩已經有八隻了，實在是很大的經濟壓力。
或許我應該放手，讓別人去試試看，家裡多出一個位置，也能減輕自己的壓力。

過去都是我們用電話連繫，當天晚上是我們第一次見面，他們很客氣地遞給我兩張名片，介紹了自己。

先生是在會計事務所工作，太太是一位護理師，而且擁有多張證照，感覺是很努力認真打拼的家庭，也很有愛心。

先生說，他從小就養狗，兩個人也希望讓兩個孩子在有狗狗的環境底下長大。
太太也過來蹲下親著妞妞說：｢妞，希望妳給我們一個機會，讓我們帶妳回家。｣

其實是太太這個蹲下親妞妞的動作，感動了我。

只是當天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，實在讓我感到好笑，又深覺奇怪......。

因為，當我們一開始在聊天時，他們的女兒跟兒子有過來跟妞妞一起玩，後來就進去坐在7-11裡面吃關東煮；
只是比較奇怪的是當女兒吃完第一碗時，正要吃第二碗時，先生見狀，居然轉過頭去隔著玻璃窗對著女兒，大叫說：
｢妳怎麼可以吃我的東西？｣

當下，我看著這副情景時，是有感覺這個家庭還挺有趣的！
可是又覺得，這可能是每個家庭各自不同的相處之道，又講不出哪裡怪？更說不出所以然，只能夠用有趣，來形容。

最後，我問了兩位說：｢先生、太太，您願意給妞妞一輩子的家，然後不離不棄嗎？｣

先生回答我說：｢請你放心，我養狗一向都是養到狗老死，也會像家人一樣愛她，一定都是一輩子的。｣

接著太太很客氣的塞給我一個包有168元的小紅包，希望我的未來可以很順利。

那天我跟妞說：｢妞妞，我們去試試看好不好？沒關係，不喜歡，我們一、兩天就回來。｣

妞妞聽我說這話時，整張臉的眉毛就這樣的皺來皺去，彷彿腦袋在思考般的動來動去；
其實，躊躇的不僅僅是妞妞，還有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樣，是不是比較好？

再說，我連我自己的人生，也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了？

妞妞跟他們回去之後的那天，隔天我打電話給認養妞妞的太太，一切都很順利，

他們對妞妞也很好，很有耐心的教妞妞學會上下樓梯，
每天帶妞妞去公園散步兩次，回到家也會陪著妞妞玩，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。

大約在一個月過後的下午，當時我結束了田野調查的工作。

從民權西路站上了淡水捷運站，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，在座位上我頭靠在透明的玻璃夾板上，
流著口水，腦子裡閃過許多五彩繽紛的夢境，就像一個圓形的萬花筒，我在裏頭隨著搖晃的捷運一直跑，一直跑，都沒有休息。

然後，我醒來的時候，又看見了圓山飯店。

可是從這個方向看來，卻又感覺我是坐到淡水站又折回新店站後，最後在圓山站這裡醒來的？
反正，這是一種被太陽曬到昏沉，一種很不切實際，恍如隔世的感覺，我心底一直在想，我是剛剛睡著了就馬上醒來？
還是我已經從淡水又坐回圓山飯店了？

突然這時候我的電話響了，我把手機接起來，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那位認養妞妞太太的聲音。

感覺上，她的情緒很低落，她說最近她的感情不是很順遂，
當下我自己內心是有感覺到，因為送養狗狗，對方願意把我當成好朋友，而告訴我，他們家庭的事情，我是有點受寵若驚。

接著太太說：｢他不要我跟孩子們了！現在我需要增加工作，更不能多陪妞妞，你有空能不能多來看我們？關心我和孩子們？｣

當下我聽了是有點傻眼，我就說：｢你們都結婚了，怎麼會這樣子？｣

太太說：｢其實，不怕你笑話，那個人只是我的男朋友，小孩是我跟前夫生的。｣

我心裡馬上就反應出當時在7-11的場景，心裡想著：｢挖哩咧，妳當下怎麼沒有講？｣

我懂得這是個人私事，有些情況是不足為外人道，
但是我會覺得，這也可以供我考量的一個要件；現在回想起來，當初那位先生的搞笑反應，一切也都真相大白了。

其實，我並不在乎對方家庭的婚姻狀況、或是感情問題的種種......
而不是過了一個月，像國中生一樣，跟我說：｢我們分手了，你來陪陪我們好嗎？還是我們去找你？｣

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很難說，但是這位太太，我很想問您：
｢您有沒有想過，如果我真的去了，您的孩子會怎麼想？｣
｢第一、我們沒有這麼熟。｣
｢第二、為何，您要輕易地讓另外一個男子隨便進入您的家庭？｣
｢前男友前腳走了，這個送妞妞的男生又出現在我媽媽的身邊，是在玩遊戲嗎？｣

而這位在我面前以男主人，以先生自居的前男友，真的是，讓我很圈圈叉叉......。

畢竟，我們都是大人了，只是我會覺得，當一對男女以男女主人，在他人面前自處時，
就應該要以一個家庭的家長的型態來向我，向妞妞負起責任才是。

既然，你不是人家的先生！幹嘛在我面前以人家的先生自居？
關東煮是多少錢？也請你沒事不要去招惹單親媽媽，好嗎？
好媽媽的時間，是很寶貴的，連這個你也不懂？
你也沒有對妞妞負責，對人家的小孩負責，更沒有對我負責，講一堆話後，人就不見了！

我要說：｢沒有大愛，請別去招惹單親媽媽！拜託你，好嗎？｣

當時，我也忙著碩士論文的撰寫，後來忙著台北市文化局的案子，
還有忙著工作，接著阿公過世了，接著又我去開刀，然後膽結石，一樁接一樁的來......。

就這樣，太太打電話來跟我聊天，談感情的事情越來越多次，說真的，我都有點困擾了。
最後這位太太在幾次的電話中說：｢你都不關心我們，我們好可憐。｣這種另外的關心，我做不出來。

然後在這中間，小黑黑被退養，接著斑斑也暫時先回來我家住。

就在我冷處理的狀況底下，這位太太終於還是決定退養了妞妞，
跟我約在兩個月前的禮拜六下午三點，要帶妞妞回來還給我。

一樣的，我們是約在沙崙路上的金沙7-11，沒有約在我家，這次他們遲到了，大概是下午四點半左右到的。

這次來，是新的男朋友開著車載著太太來，車上載著妞妞，還有他們所謂妞妞的家當。
其實東西不多，大概就是狗碗，跟一包飼料，當下我有說，飼料不用，妞妞跟著我們家一起吃就好。

因為妞妞變胖了，要換飼料吃，再加上我家小朋友一換飼料，或是吃混合飼料，就狂拉不止，所以就謝謝好意了。

可是他們還是很堅持一定要把鐵腕，跟飼料送給我，
就這樣，最後我騎摩托車載著妞妞，他們開車載著飼料，最終還是來到了我家。

原本，我是要帶著妞妞進家門，把東西搬下來之後，就想要跟他們說再見了！
結果一轉身，沒想到太太跟我說：｢我好想進去你家，看看你家的狗狗喔，可以嗎？可以嗎？｣

就這樣，在沒有辦法的狀況底下，只好讓他們進來看了，
我讓他們進到院子之後，把鐵門關上，打開家裡的門，小朋友們就都跑出來了。

然後緊接著就是，太太的笑聲跟尖叫聲，還有她男朋友的笑聲，小朋友們也興奮的撲到他們身上；
說實話，我最受不了來我家的人給我尖叫，跟笑鬧！緊接著，我馬上又讓小朋友進去。

後來，最讓我爆血管的一件事情發生了，就是在我讓小朋友進去之後，
她男朋友淡淡地說：｢你這樣不行啦，狗太多了，太誇張了！｣然後太太用燦爛的笑容補上一句，說：｢對啊，你太多狗了啦！｣

｢那妳退養個屁啊！妞妞是吃妳多少錢啊？｣

當下，我心底真的有股想要揮拳的衝動，我是讓你們兩個來給我說東道西的嗎？
但是這股揮拳的衝動，最終只表現在我的眼皮上而已，我淡淡地說了句：｢我還有事，要急著出門，謝謝你們。｣(不再見了，不送，請趕緊走。)

就這樣，妞妞就一直留在我家了，感覺上她沒有忘記我，也沒有忘記這個家，

看妞妞趴在我腳上睡著的樣子，她的臉上有股雲淡風輕，歲月安好的模樣，
一年多過去了，緣份又把我們牽在一起了，雖然，妞的這一生，所有愛的，不愛的，都一直在告別中，與她錯過。

寫這篇文章不是要罵這位太太，這篇文也寫得斷斷續續，加上最近身體不舒服，心情也很憂鬱，一直都沒有寫好。

因為家裡有十三隻狗，真的開心不起來，或許只能說這是一種甜蜜的負荷吧。

我想要說的是，我認為認養狗狗並不是看過一部電影後的感動，
或是自我實踐的激勵課程後的行動，不管你認養的是貓、是狗，還是兔子，請不要輕易地給予承諾！

當你走進了動物的生命之後，更不能輕易地離開；真心的關懷與陪伴只是認養人該做到的基本而已，
流浪動物不是你買回家的絨毛玩具，洗不乾淨了可以丟舊衣回收箱，如果你不是發自內心的付出，就不應該去攪和一池春水，參與流浪動物的生命。

我還是很感謝這位太太養了妞妞一年，但是我沒有辦法接受的是，過程中這一年無數的電話，還有最後送回妞妞之後，他們看著我的小朋友們，也望著我辛辛苦苦撐起來的家時，對我說的那些話；因為這對我來說是一種褻瀆，也讓我覺得，你們是在參加體驗營，而不是真正的付出，只是把過程，與我的苦心當作是你們的心靈成長的課程。

時至今日，兩個月過去了，妞妞在我家過得很好，所以我還是要把《詩經》｢知我者，謂我心憂；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｣送給這位太太與她的新男友，你們是不懂我的辛苦與用心的人，所以我不與你們生氣。

因為我知道，只要我默默地去做，不要去強迫的改變別人，就是讓我自己好過些。

你們不會知道家裡有十三隻狗時，真的是一個很大的負擔，因為自己不能夠生病，不可以心情不好，要能夠按表操課的做好每一件事，因為每一個來到我家的生命都有一個故事，也因為每一個與我相遇的故事，讓我不捨他們。

因為有你們，也讓我深深的思考，也憂鬱了好一陣子，讓我想通了一件事，想通了，
這個世界沒有給我選項的自由，但我還是有選擇的自由，而我的自由就是；找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，然後讓自己真正有能力擔起這些責任做下去。

我會將妞妞收編，不再送養了，撫平自己的情緒，然後抬起頭，扛起責任帶著孩子們繼續走下去。